黔中有一种乌鸦,周身羽毛漆黑如玉,只有脖颈上生了一圈白毛,如霜如雪,晶莹生光,远远看去,恍若苗家姑娘戴在脖颈上的银项圈。苗族老人们说,乌鸦真有一只苗家的银项圈呢,是一个名叫“纳风”的苗家小伙子送给它的。说起来,这里头有一个故事。
很久以前,黑虎山下有一个苗族寨子,寨子里住着一户人家.就像所有住山里的苗家人一样,这户人家每日里男的上山打猎,女的操持家务,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。他们生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,大的叫纳云,小的叫纳风,纳云十六、七岁,纳风十四、五岁。兄弟俩自幼跟父亲学得一身套虎捕狼的本事,小小年纪便能使刀射箭,臂力惊人。
有一天,纳云、纳风打猎回来从花坡路过,看到相同年岁的小伙都在吹芦笙逗姑娘们跳花,还打听到花坡要吹三天的芦笙、跳三天花。回到家,他们就对父母说:“阿爹、阿妈,今天我们从花坡上过来,看到别的后生都在吹芦笙逗姑娘们跳花。我们长大了,也应该像我们苗家后生一样,到花坡去逗姑娘们跳花,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,将来娶回家做妻子。”
母亲一脸忧愁不说话,父亲为难地对他们说:“孩子们,不是爹妈不让你们上花坡吹芦笙跳花,只是那花坡花花绿绿人兽混杂,实在看不清姑娘们哪个是人哪个是兽!你们性情单纯善良,历世不深,生怕你们上当受骗,所以才没有让你们上花坡。”
纳云、纳风兄弟俩苦苦哀求父母让他们上花坡,他们说自己不小了,纵有恶虎猛兽变化装扮成人混杂在姑娘里头,只要自己小心提防,时时睁大眼睛,是可以认识真假的。再说自己也应该出门历练历练,交结一些朋友,学一些待人接物的本事,不应该一辈子在父母的保护下过日子。
父亲听他们兄弟说得有理,就答应了让他们上花坡,不过让他们带上护身的宝刀,以防不测。父母为他们穿上苗家后生的新衣服,裹上厚厚的青头帕,拿来平时他们吹的芦笙,送他们上花坡。路上,母亲千叮咛万嘱咐:“孩子们,到了花坡你们只能逗那些穿家织粗布、看去像平常人家的姑娘跳花,不要逗那些穿绸戴缎、花花绿绿的姑娘跳花。千万不可失了眼界!紧记紧记!”
兄弟俩答应着记住了,辞别父母,上了花坡。
纳云、纳风到花坡时辰已经不早了,后生们都在吹芦笙,带着姑娘们结成长队,围着花树转圈,举行一种叫“转羊”的辞别花场的仪式。这时人群让出一条通道,吹累了跳累了的后生、姑娘们站在两边歇气,看别人吹芦笙跳花。后生们瞅见生相漂亮、自己喜欢的姑娘,就吹着芦笙走过去,邀请姑娘们转羊。
纳云、纳风兄弟俩站在人群里,看那些站成一排一排的姑娘们,有的穿家织的粗布衣裙,朴朴素素;有的穿绸戴缎,红红绿绿,漂漂亮亮。兄弟俩心里都在想:穿绸缎的姑娘那么漂亮,定是大寨子富家的小姐,我们为什么不逗她们跳花呢?他们就吹起芦笙,朝两个穿绸缎的姑娘走过去,邀请她们跳花转羊。
纳云、纳风早把出门时母亲的话忘得干干净净,他们引着两个穿绸缎的姑娘转羊,转啊转啊,天都黑了,人群快散尽了,他们才歇下来。他们对两个姑娘说:“小妹,天都要黑了,你们家住哪里?我们送你们回家如何?”
两个穿绸缎的姑娘笑吟吟地答应让他们送回家,于是他们下了花坡,朝姑娘们寨子方向走去。路上两个姑娘告诉他们:她们的寨子叫“大黑山”,一个姑娘的名字叫“大花”,一个姑娘的名字叫“小花”,她们是姐妹。
纳云、纳风走在前面,两个姑娘走在后面。走啊走啊,尽朝大森林穿,越走人烟越稀少,越走越荒凉偏僻。一路上他们问姑娘寨子到了没有,姑娘们总是说:“快了,快了,再翻几个坡就到。”
纳云跟姑娘们又说又笑,没有往别的方面想。纳风却有些怀疑,他想:这深山老林会有人住的寨子吗?他装做系鞋带,走到两个姑娘后面。在跳过一条小水沟时,他看见一个姑娘的裙子下掉出来一条白花花的老虎尾巴!纳风突然想起出门时母亲对他们说的话,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,纳风不声不响地悄悄把他的芦笙套筒扯下来,扔到路边草丛里。他装作吃惊地说:
“哎哟!我的芦笙套筒落掉了!你们先走着,我回去找一找。”
两个姑娘说:“我们那里全是大竹林,有的是做套筒的好竹子,到家另外削一个,不用去找了。”
纳风说:“我那套筒是有名的竹林寨的水竹做的,我回去找找就赶上来。”说完就向后面跑去。
两个姑娘只得拥着纳云往前走。走着走着,从后面飘来一阵喊声:
“哥啊,听妈的话就活,不听妈的话就死!”
纳云隐隐约约听到喊声,停住脚步问两个姑娘:“我弟弟喊什么?”
两个姑娘说:“他说让我们快走,他随后就赶来。”
走着走着,那声音又飘来,纳云还是听不清楚,两个姑娘又催他快走。
走进一片大黑竹林里,上面是高山,下面是悬崖,四处荒无人烟,只有一个黑咕隆咚的大岩洞。两个姑娘说:“到了。”领着纳云走进岩洞。这时已是深夜,纳云借着月光看到满地白骨,这里哪有人家!纳云想起弟弟的喊声,又记起出门时母亲的话,已明白遇上了虎精。他不动声色,坐在一截老树桩上说:
“大花、小花,走了半夜路,我又累又渴,你们去弄一点水来我喝。”
两个姑娘叽叽咕咕地小声商量:“让他喝一点水,一会吃起来血多一些。”
纳云到洞外砍来一根竹子,划成篾片,编了一只竹篮,让两个姑娘去打水。两个姑娘提着竹篮去打水,走到一条小河边。她们用竹篮装水,装了半天装不上水,她们只得用黄泥糊上竹篮,装了一点泥汤汤回来。
回到岩洞里,只见一只芦笙,纳云不见了。两个姑娘急了,扔了竹篮,在地上一滚,变成两只花老虎,尖爪獠牙,有小水牛那样大呢!两只老虎吼声如雷,像射出的箭一样快地在黑森林里跑来跑去,寻找纳云。两只老虎找遍了整个森林,都没有找到纳云。虎精跑累了,就到刚才打水的河边去喝水。夜深月明,水平如镜,虎精将头伸到河里去喝水,突然看见水里有一个人影,抬头一看,纳云藏在一棵大树上呢!
两个虎精急忙在地上一滚,又变成了两个穿绸缎的漂亮姑娘。她们笑嘻嘻看着藏在树上的纳云说:
“哎呀哥呀,刚才我们丢丑罗!你快下来吧,我们在这树林里成亲,过一世好日子!”
纳云气鼓鼓地说:“我不会再信你们的话了!我不下来,要活活在树上,要死死在树上!”他又伤心的说:“我悔不听母亲的话,遇上了你们两个虎精。如今我弟弟不知生死,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家。你们要吃我,有本事就上树来吧!”纳云解下母亲为他缠上的头帕,迎风一抖,头帕变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宝刀。纳云将宝刀提在手上,提防着虎精扑过来。
两个虎精变成的姑娘花言巧语说了半天好话,哄纳云下树来。最后见纳云死了心不下来,她们恼羞成怒,在地上一滚,还原了本相。两只张牙舞爪的花老虎围在树下,大的一只花老虎咆哮一声,朝树上的纳去扑去。纳云挥起宝刀,砍伤了它的一只脚。小的花老虎又咆哮一声,朝纳云扑去,纳云又砍掉了它一截尾巴。虎精不死心到口的肥羊跑掉,你扑一下,我跳一下,结果不是伤头就是伤脚,被砍得到处是伤。最后纳云使足力气,挥起宝刀,将两只虎精砍死在树下。
虎精死了,却不死心地爬在树下,睁着双眼看着树上的纳云。纳云慢慢梭下树来,脚快要踩到地上了,风一吹,虎毛又动了起来,纳云害怕虎精装死,又赶紧爬上树去。这样下了几次上了几次,吓得胆都快掉下来了,只得呆在树上不敢动了。
天慢慢亮了,看得见河流、树林、山峰了,却没有人影,连岩羊、獐子都不见一只。纳云后悔得不得了!想起母亲的话,想起不知生死的弟弟,还有自己的处境,一切都无法挽回了,他在树上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哭啊哭啊,哭得天昏地暗,树林失色。一只黑乌鸦飞到纳云身边的树枝上,叽叽喳喳地问他:
“可怜的人啊,你为何哭得这样伤心?”
纳云擦擦眼泪,对乌鸦说:“乌鸦兄弟,我们不听母亲的话,在花坡上逗两个姑娘跳花,随她们来到这里,原来她们是虎精!如今我弟弟下落不明,虎精在树下也不知死活,我有家难回,人生的路恐怕已走到了尽头!”
乌鸦很同情他,对他说:“你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?”
纳云想了想说:“如果你想帮我,就去把两只虎精的眼珠啄下来,看看它们是不是死了。”
乌鸦说:“我帮你,你要送一件东西给我作纪念。”
纳云就把胸前的银项圈摘下来,送给乌鸦。乌鸦将银项圈戴在脖颈上,白亮亮的银项圈一下子就生了根,变成了乌鸦脖颈上的一圈白毛,看上去又漂亮又威风。乌鸦高高兴兴地飞去将两只虎精的眼睛啄了下来。纳云确信两只虎精已经死了,就下树来了。乌鸦辞别纳云飞走了,纳云找到来时的路出了黑森林,回到家和亲人团聚。原来他的弟弟纳风没有死,已经回到家里。一家人相见,欢喜得不得了,抱在一起,流下了幸福的眼泪。
从此,黑乌鸦的脖颈上就有了一圈白毛,那就是苗族小伙纳云送给它的银项圈。不信你去问问苗族老人,他们会给你说一个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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